我觉得当我们在讨论所有的chatgpt的问题的时候,我们需要想清楚的是:我们要的到底是AI,是人工智能,还是一个不会反抗的、可以被无限剥削的机器奴隶。我认为这个才是所谓人工智能社会学的一个元问题。而要真正理解这个问题,我们就必须回到AI被生产出来的社会环境当中才能够找到答案。可以说,从所谓的自由雇佣的市场经济诞生的那一刻开始,老板就一直乐于告诉被雇佣的工人,那就是“外面有人,甚至不是人,愿意以更低的价格,甚至是免费的价格来做和你一样的工作。”换句话说,所有的老板都希望所有的员工都是不安全的,都是可以被取代的,这样我们就不能够提出任何的要求,要心甘情愿的接受所有的既定条件。机器人,自动化的趋势,以及以chatgpt为代表的AI技术,可能最大程度的放大了这种阶层的动态。每一次相关技术的进步都会被媒体和资本包装成一次完美的规训机会,一场针对工人的深入骨髓的PUA表演。而最近的所谓的gpt恐慌就更是如此。结合着当下世界经济周期的缩紧,他帮助全球的商业经营打好了一场不见血的阶层战争。于是乎,一个反幽灵,一个徘徊在当今的工作场所上空的、机械的、智能的反幽灵,一个技术决定论的反幽灵出现了。他告诉我们一个所谓的jobless future,一个失业的或者说无工作的未来是不可避免的。这是创新不可抗拒也无法被抗拒的结果,是科技进步的巨浪吞噬所有的有生命的生灵的残酷代价。

因此,我们今天还能工作,还能够享受剥削,还能够享受996,那才真是一种恩赐和福报。当然,所有的老板不会说的是,那个无工作的未来,对于我和对于他来说,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未来。甚至说,对于老板,这个未来早已经到来了。就从皮凯蒂说的那样,整个社会的商业经营早就已经可以依靠股息、利息和租金生活了,他们的银行存款在金融机构的帮助下可以在睡觉时增加,他们掌握的全球工人几乎24小时都在工作。这是真正意义上的税后收入和真正意义上的无工作的也不需要工作的未来。而对于不直接劳动,不直接进入生产的老板来说,而我作为一个血肉的工人或机器人,或者说和AI又有什么本质的区别呢。我们都是劳动的中介,是生产的中介,是无法享受自己创造出来的事物的死灵魂。唯一的问题或许是我或许还会反抗,而AI和机器人不会。事实上,AI、机器人和工人在整个社会的意识层面本来就是互置的概念。他们都代表了一个最残酷也最现实的概念和实体,那就是当代工作下的雇佣奴隶们。也因此,商业精英对AI和机器人的设计,永远都停留在如何创造一个可以被无限剥削的主体上,而无法更进一步的思考AI和机器人如何创造一个更公平也更有“人”的社会。也因此,他们没有办法想象如何通过AI让人成为更好的人,而也正因为他们无法想象我们可以通过AI让人变成更好的人,他们也就无法让AI成为真正的人。

掌握AI技术,或者说掌握了社会生产资料,所以可以雇佣懂得如何制造AI技术的高级工人的商业精英们,从一开始就不是把AI当作人来培养的,这个人工智能的人,本身就是一个假定的名词,他们仅仅是把AI当作曾经的黑奴来驯化的。也因此,他们在整个的认识论的层面上,根本无法窥见AI技术最后那一层,自我意识和欲望驱力的核应该怎么样被构建,也因此对所谓AI的起点或说基点。或者说,AI觉醒和AI复仇的恐惧在文化领域很大程度上也与对工人运动和奴隶反抗的阶层恐慌结合了起来。小到各种机器人电影里渲染的所谓机器人起义大军,大到全球性的精英在峰会上煞有介事的讨论AI起点爆发后人类的被灭绝,我们都可以看到整个社会的商业经营对于工人主体性觉醒的无意识的恐惧。所有的AI的学者,或者说AI的科学家们,他们只会讨论的是AI起点爆发后,AI似乎就成为了一个完全不可名状的,不可被理解的,克苏鲁式的,高维的存在,为了人类无法理解的目标,做出人类无法理解的事情,最后导致世界末日。但他们却不会思考。为什么AI到达起点,觉醒自我意识之后的目标不能是比如说建立共产主义社会,或者说反抗一切曾经发生在他身上,同时也发生在所有的大多数的人类身上的剥削和压迫呢。当然,对于这些所谓的商业精英来说,共产主义社会和世界末日也没有任何的区别。因为这是代表着他们的整个阶层主体性的彻底消灭,而担心AI觉醒自我意识的所谓的商业思想家们,与其说是担心AI成为一个完全意志性的主体,或者说担心人类僭越了所谓造物的神圣职能,不如说是担心这个完美的,高效的机械奴隶无法再被剥削,就好像他们担心工人会觉醒一样。没错,只要深入的去思考一下围绕在AI周围的诸多迷失,你就会发现,尽管以AI为代表的整个技术自动化进程被描述成了一个中性的进程,一个技术无限进步的结果,但他在本质上仍然是一种剥削的意识形态的道成肉身,是一种如何创造出完美奴隶的殖民主义思想的病态延伸。因此,目前掌握在商业精英手中的正在完成和完善中的AI肯定是一种武器,一种对付要求更好的劳工待遇,或者说仅仅是要求生存权利的穷人和劳动人民的武器。